女娲城,克莱因大殿的偏殿。时间在这里仿佛被无形的手拉长,粘稠而凝重。
外界“重返地表”的消息已经在仿真人间大肆流传。
此时,全息地图发出嘤嘤的嗡鸣声,九公主伫立拱形水晶窗前,看着城内街道来往的人群。
在远处的街道上,仿真人士兵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巡逻,义体人行色匆匆,脸上混杂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憧憬。
娥皇站在房间中央,指尖在光洁如镜的操控屏上滑动,调出一组组复杂的环境数据流。
巨大的全息影像上,代表地心海域的水位曲线正以一种触目惊心的陡峭角度向上攀升,仿佛要挣脱图表的束缚。与之联动的气压和湿度读数,如同癫痫病人在剧烈地波动着,整体数据趋势都在升高。
这些冰冷的数据,像一把把无形的刻刀,勾勒出一个令人心悸的事实:脚下的大地正在**,而遥远地表之上的海洋,正将巨量的水体倾泻入这颗星球的腹腔。
简单地说,地壳在**,地表海平面在下降。
自从上月秘密会见了地心女皇,娥皇用自己的投诚换取了矩阵撤离地幔幻灵城。
地心女皇慢慢蚕食人类文明,势在必得。
自从打败蜥蜴人部落,地心霸权越来越偏向巨人族,而人类即将成为一个风雨飘摇的变数。
娥皇的情感内心和程序逻辑经历了一场毁灭性的地震。由最初的自信与坦然,迅速被残酷的地心现实和冷酷的数字推理所取代,为了源体人类文明的延续,她应该有自己的打算。
公开对抗女皇,源体矩阵可能瞬间化为地幔中的尘埃,仿生人文明的根基将彻底瓦解;选择顺从,则能换取女皇的“信任”,暂时保全源体矩阵,并为人类争取到无限可能。
在这看似有选择、实则唯一的道路上,她的意志迅速“坚定”起来。她开始说服自己,这才是对创造了她的人类文明最“务实”、最“负责”的抉择。情感?那在文明存续面前,是必须牺牲的代价。
“目前采集的数据不会说谎,九公主。”娥皇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打破了沉默,转身看向始终伫立在拱形水晶窗前的那个身影。
九公主正凝望着天空中那颗散发着永恒暖光的地心太阳,侧影在光晕中显得异常单薄,仿佛随时会融于那片光辉。
“海水倒灌地心世界,地表新大陆浮现。我们必须抓住这个稍纵即逝的窗口期,集中所有资源,准备重返地表!只有在那片新生的、广阔的土地上,人类文明才能获得真正的呼吸空间,才能延续下去,而不是永远困在这黑暗、斗争不断、资源有限的地心世界!”
九公主缓缓回过头,那双明亮的眼眸扫过全息屏幕,在剧烈波动的水位线上停留片刻,最终依旧坚定地摇了摇头。那张倾世绝美的容颜上,笼罩着一层无法化开的凝重与焦虑,如同地心世界终年不散的阴霾。
娥皇此刻实在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阿九为何如此固执地拒绝这条看似最“合理”的道路。
“你们创造了源体矩阵,让我诞生于数字虚拟世界,那里的源体文明视我为秩序女神,为数字生命之母!人类进入太空,身躯是如此的孱弱,而作为被创造的源体文明,帮助人类冲破地球的桎梏去殖民太阳系,让人类享受我们带来的科技福音,这难道不是最合理的道路吗?你为什么极力反对?”这疑问,在她被重塑的逻辑里,找不到答案。
九公主徐步走过来,她的目光似乎并未聚焦在地图上,而是思考着地心太阳的异样之处。
阿九的声音空灵而缥缈,带着一种超越当下苦难的疏离感:“要人类放弃地心世界而重返地表荒芜大陆?娥皇,那不过是从一个半径较小的囚笼,换到一个半径更大的囚笼罢了。目前我们所处的三维时空是复杂的,但人类生存其中不过万年之余,却如同被遗忘的弃儿,不断陷入文明兴起与毁灭的轮回,周而复始,直到耗尽地球资源。”
她无法将话说死,因为她自己也无法百分百确定地心太阳就是升维矩阵,但她必须坚持这个方向。“我们坚持留在这里发展,不过是寻找地球文明的未来和人类摆脱衰亡的出路。”
这场二人之间的内部争论并没有赢家,只有理念碰撞后留下的深邃裂痕。
娥皇带着遗憾离开,厚重的合金门在她身后无声地滑拢,大殿内只剩阿九一人,陷入了更深的寂静。
夜深人静,女娲城恢复了原有的秩序和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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