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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挺自豪,颐行觉得他实则没有长大。堂堂的皇帝跳墙可耻,根儿倒很光荣,便不留情面地嗤了一声,“要蝈蝈不会让人出去买吗,费那老鼻子劲儿,还一个都没逮着。”
终于也有蚊子开始咬他了,他啪的一声拍打着自己的脖子,还要抽空告诉她,“买得不及逮的好玩,你懂什么。”
颐行冲那黑乎乎的身影翻了个白眼,挪动了半天有点儿累了,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喃喃自语说:“要是有把扇子就好了,这会子没家伙什儿赶蚊子,我都快叫它们咬死啦。”
皇帝听了便问:“内务府没有给你宫里分发团扇?”
颐行唔了声,“倒是有三把来着,样式不大好看,我不爱带着。”
老姑奶奶是大家子出身,好东西见得多,稍次一点儿的不能入她的法眼。皇帝叹了口气道:“等出去了,朕命他们给你预备几把好看的。”说着和她并肩一起坐在台阶上,让她把马蹄袖翻下来盖住手背,自己悄悄捋高了袖子。
颐行嘴里说着谢皇上,却还是意兴阑珊的模样。
把玉碗搁在一旁,蔫头耷脑地坐着,看上去像庙门前乞讨的,趁着月色正感慨人生际遇,长吁短叹。
皇帝偏过头看了她一眼,“纯嫔,到了今时今日,你后悔进宫吗?”
就算后悔,当然也不能承认啊,颐行觉得他有点儿傻,嘴里曼应着:“我如今不是当着娘娘呢吗,锦衣玉食地受用着,后悔岂不是不识抬举?再说了,不进宫怎么结识您呢,这可都是缘分啊万岁爷。”
她太会说好听话了,虽然显得那么假,但皇帝依旧觉得很受用。
胳膊上被蚊子咬了,他抬手拍打了一下,转头看向天上月色,喃喃道:“可不是缘分吗,如果先头皇后还在,你就不会应选入宫……冥冥中自有定数,做人得认命。”
还好,她长大之后和小时候不太一样,至少不再一头黄毛,有些地方也知道收敛了,将就将就也可以凑合过一生。自己呢,天之骄子,九五至尊,虽然爱面子些,但脾气不算坏,也许假以时日,也能让她五迷六道,如痴如醉吧!
当然这些都是皇帝的想法,对于颐行来说,不去琢磨大侄女儿受的苦,就没有那么痛恨他。
一个年轻的女孩儿独自在外八庙修行,整日青灯古佛的,心里会是怎样一种失意的况味,他高高在上,又怎么会知道。女人的年华多宝贵,最初几年跟了他,将来剩下的十年二十年要在庙宇里虚度,那份委屈和谁去说呢。
其实她想问问,有什么法子能让他网开一面,放知愿重回红尘,可是话还没问出口,他就一巴掌拍在了她脸上。
“您干嘛?借机报复?”颐行气恼地问,就算这一巴掌不疼,也还是让她觉得有点生气。
皇帝没说话,拇指从她脸颊上擦过,然后在她面前摊开手掌,掌心老大一滩血,不屑地说:“蚊子咬了你半天,你怎么没有知觉?”
颐行这才抬手挠了挠,为了和他叫板,不情不愿地说:“谁让您打它了?我爱养着它,等它吃饱了,自然就飞走了。”
这下皇帝无话可说了,她不讲理起来,简直就是个混不吝。
算算时候,他们困在这儿将有半个时辰了,底下伺候的人再不来,他打算带她进殿,实在不行今晚上就住这里了。
然而他正要开口,忽然听见宫门上有钥匙开锁的声响,两盏灯笼映照着怀恩和含珍的脸,见他们坐在台阶上,倒吸了口气道:“天爷,奴才们来晚了。”
上前各自查看自己的主子,怀恩道:“万岁爷,是奴才糊涂,应该早来接应您才是。”
银朱卷着帕子给颐行擦脸上残余的血迹,愧疚地说:“主儿您受苦了,喂了这半天的蚊子……”
颐行说不要紧,把玉碗抱在怀里,反正不虚此行。要回寝宫去了,向皇帝蹲了个安道:“奴才谢万岁爷帮衬,明儿得闲,再上养心殿给您请安。”临走不忘叮嘱怀恩,“回去拿药好好给万岁爷擦擦,野蚊子多毒的,千万别留了疤。”
怀恩连连道是,弓着腰目送老姑奶奶迈出了宫门,方回身伺候皇帝回养心殿。
先前昏暗看不真周,等进了暖阁才查看明白,皇帝两条胳膊上星罗棋布被咬了十来个包。怀恩都惊了,“三所殿的蚊子好厉害的口器,能扎穿袖子,咬着您的肉皮儿。”
皇帝没说话,自己拿薄荷膏细细擦拭被叮咬处,擦完了盖上盖儿,冲柿子吩咐:“把这个给纯嫔送去。”
大夜里的递东西,其实是件挺麻烦的事儿,好在御前的人有腰牌,来去能省了记档的手续。
柿子将薄荷膏送到的时候,银朱刚伺候颐行出浴。含珍替主子谢了恩,将柿子送出殿门,回身便见主子脸上顶着个大包,懵头懵脑说:“咬着我的脸啦,明儿肿起来,可怎么见人呐。”
含珍忙把她拉到灯下,小心翼翼替她上了一层药,再问她怎么样,只说是凉凉的,不痒了。
后来上床倒头便睡,迷迷糊糊间做了个梦。梦里自己和皇帝为爬宫墙的事儿争执不休,皇帝说“朕在上,你在下”,她一脚踹了过去,“本宫在上,你在下”。后来拉扯,又发展成了互殴,她把对皇帝的怨念全都发泄出来了,手脚并用拳打脚踢,嘴里大喊着“我忍你很久了”,把皇帝揍得披头散发,鼻青脸肿。
上夜的含珍听见动静,忙打帐过来看,老姑奶奶已经滚到床沿,就差没摔下来了,忙压声喊:“主儿……主儿……您给魇着了吗?”
颐行这才醒过来,哦了声道没事儿,“打架来着。”扭身滚到床内侧,重又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脸上那个蚊子包已经不肿了,只剩芝麻大的一个红点,拿粉仔细盖上两层,基本看不出了。含珍替她收拾停当,银朱陪着上永和宫去请安,路过乾清宫的时候她还是习惯驻一下足,可是再看御药房方向,心境已经和从前大不一样,无端透出一点感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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