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庙里开始招人做工,已然一月有余,那些在此干活的村中之人,少则得工钱七八百,多则近千,若是“双职工家庭”
,一家夫妻更是能合计挣个近两千钱。
这本是一笔不小的进项。
然而,如今入了冬月,又快到了一年一度征收秋税的最后期限。
大户自是能拿得出钱粮来,甚至还不用拿自已的钱,小民就苦不堪言了,适逢灾年,家里哪有余钱?
就在昨日,便是有刘员外家的人上门催税——官府将秋税摊派给了地主,再让这些地主催逼下头的百姓。
有那交不起税的,刘员外本着乡邻之宜,也不强求,“热心大方”
地贷给钱粮。
地主老爷都大发善心地借贷了,那利息自是少不了的。
至于来年还不上该怎么办?要么继续借贷,要么把田地抵出去。
故而,每年都有人没了田地,便只能佃租地主家的土地——而这土地,有可能之前就是这人家里祖传的。
他们这些在庙里做工的人,虽说手里有点钱,不用贷太多,但是,眼睁睁看着那些原本带给生活希望的工钱,一下子全没了,很多人是心疼无比的。
今天中午吃饭时,便有人说起了这事,大家越说越是伤心,三婶、五婶家中最是艰难,更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就连她们的男人,也是唉声叹气不已。
“能有啥法子,能有啥法子啊……”
一向爽朗健谈的刘三,也只能不断重复着这话。
其他人也无可奈何,脸上皆是愁云惨淡。
“唉,咱们莫要再哭了,吃完了饭,赶紧干活,多织几尺布,也能多挣几文钱,省的来年家里的地被那天杀的刘员外收走。”
五婶平复了情绪,止住了哭泣,转而安抚起三婶。
接着,大家伙迅速吃完了午饭,收拾了碗筷,下了山坡,去往织布的棚子。
往常大家吃饭歇息的时间都是说说笑笑,此时却都一个个沉默寡言,气氛沉郁。
等到“咣当、咣当”
的织布声响起,众人的情绪才渐渐好了起来。
织布的声响一点点驱散着阴霾,仿佛他们每一次用脚踩下踏板,每一次拉动竹筘打纬,都是在向更好的日子迈进一步。
迈一步,再迈一步……或许,真会有更好的日子在前面等着他们。
天寒时节,棚子里忙碌得热火朝天。
但闻机杼声,声声若争鸣。
鸣者何所为,为得好光景。
……
“朱爷爷,伯伯婶婶们为什么把钱都给了别人?为什么不能自已留下一些?这又是什么道理?”
坐在造纸作坊的炉灶旁,在煮纸料的间隙,林昭儿又将之前的问题问了一遍,这次她询问的对象是很有学问的朱老先生。
“……唉,朝廷苛捐杂税,地方横征暴敛,士绅地主欺压小民……这本来就不是什么有道理的事情,我又能说出什么道理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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