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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罗点头。
皇帝撩袍在榻沿坐了,又问:“罗儿可是嫌少?”
青罗仍是未作声,亦未看他,心底却升起一丝不该有的期待。
皇帝接过薛贵妃递来的杯盏,呷了口茶,“父皇那儿还留了五颗,一并给罗儿可好?”
青罗黯然垂目,眸中微光渐渐寂灭。
榻旁鎏金博山炉烟篆袅袅,沉香氤氲。殿内静极,惟廊檐下一只不解凡俗的画眉丽音如歌。
沉默之下,等待尤显漫长。
青罗第一次在她父皇面前感到恐惧,下意识地攥紧了垂于身侧的手指,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只是抬头看她父皇一眼也要穷尽心力。
薛贵妃轻摇纨扇,笑着打破沉寂,“陛下莫再纵着她,便有这些也多了,荔枝虽好,食多恐生口疮。”
皇帝微露讶色,“是么?朕倒不知。”
薛贵妃道:“此物火性,食后易患火症。”
薛贵妃这一打岔,青罗紧绷的心弦略略松解,攥紧的手指张开,取了颗荔枝剥着,一面抬起头,吸了吸鼻子,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如以往那般,细声细气地问:“父皇,今次来的荔枝又坏了大半么?”
皇帝将杯盏在几案上一顿,声气隐含不悦,“岂止大半,止五十余颗可堪入口,想是驿卒路上耽搁久了。”
青罗将那瓤肉放入口中,分明是溽暑时节,身上却一阵一阵地发冷,心口寒气绵绵而出,延至四肢百骸,及至听他提起驿卒,禁不住面色一怔。
前世她从未细思荔枝是如何自千里之外递送至宫中的,只道是骑马,却未想过人可会困,马又可会乏,更未料到有人会因她吃几颗荔枝便断送了性命。
口中荔枝仿佛沾染了血腥、腐败之气,似一团腐肉滑过喉头,堕入腹中。
她强压住胃中翻腾上涌的不适,凝目望着皇帝。
她不知,父皇难道也不知么?
还是他为了凤仪,便是九天之月也摘得,遑论世间几颗果子。
皇帝此刻端的一副慈父面孔,青罗却想起幽暗的马车内,他说她为叛军所杀,与他无涉的冷漠神色。
她不忍再看,转过头,恰与谢治尘四目相接。
谢治尘眉宇轻拢,不知可是因病了,眸中锋芒内敛,倒似有些惘然。
青罗别开眼,在他凝视下走了几步,隔着案几,与他一侧同坐。
既有火症之虞,皇帝便没再提那五颗荔枝的事,与薛贵妃说些家常闲话。
青罗、谢治尘原该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眼下瞧着却俨然一对怨偶,一个吃荔枝,一个饮茶,俱是不言不语。
二人如何结的亲,皇帝心里明镜似的,只道青罗因琴瑟不调才致言行失度,不似往常与他亲厚。
他却也不问,略坐片刻,往万晖殿议事去了。
青罗望着他的背影,想起前世他已沉迷道术,久不理政事,制诏用印皆由他信重的内侍与翰林学士把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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