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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芜歌撕下最后一页冥纸,扔进火盆,目光滞在跃动的火苗上。拓跋焘西伐大胜,今晚是魏皇拓跋嗣特意为爱子举办的庆功宴,也是她一早计划好的两人再见之时。却不料,竟撞上了母亲的祭日。
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
而她,却连为母守丧的资格都没有。
她抬眸,看向那块无字灵位。她不再是徐芷歌了,便连母亲的灵位都没资格安置了。
她无声地轻呼一气,撑着蒲团站起身来:“吩咐下去,我要沐浴更衣。”她转身迈步,膝盖一霎酸痛,险些栽倒。十七赶忙奔过来搀扶。她却比手止住她:“无碍,只是有点腿麻。”
她稳住身形,站直身子,步履僵硬地迈出祠堂。
待芜歌沐浴妥当,出到前厅时,在前厅等候多时的心一蓦地蹙了眉。
她竟然一袭红衣似火,全然不似平日素净的穿戴。乌黑云鬓虽是一贯的不加过多饰品,却以红丝相缠。这样浓烈的红,衬得她的眉目愈发清冷。整个人给人一种冰火两重天的违和感。
“你不必如此的。”心一道,“便是今天的午宴,其实也是可以不必去的。”
这是这几个月来,心一对她说的最长的一句话。自从逃出滑台,心一就一直有些别扭。芜歌知晓,纯善如心一,必然是厌恶她的所作所为的。这样的自己,她其实也是厌恶的吧,只是却不在乎了。
“穿红亦或是戴孝,逝去的人也不会回来了,有何不同?”她看向心一。回到魏国,心一算是还了俗,再穿不得僧袍了。可他一直都穿泥色的长袍,仿佛穿着僧衣的颜色,就能离佛主更近一些。而今日,他却穿了一袭浅淡得犹如白色的水洗蓝长袍。
他这是为母亲戴孝吧。芜歌的心软了几分:“你对娘的心意,我领了。多谢。”她说着便往府门走去。
心一随在她身侧:“该道谢的是我。我们兄妹多亏了夫人照料。小朵在宋国喝的第一口奶是夫人喂的,第一句‘娘’也是对夫人叫的。这份恩情,我总记得。”
“娘是个很好的母亲。”芜歌的眼圈红了红,“像我们那样的人家,主母是不会亲自喂养孩子的。可娘不同。”她偏头看向心一,脚下的步子缓了下来,唇畔甚至牵起一丝清浅的笑意,“我和哥哥、庆儿都没有乳母,我们是娘亲自养大的。父亲为此没少怨责娘,怨她太宠溺我们。”唇畔的笑意褪去,眼眶湿了,她别过脸,望向远方,隐去眸底的潮润:“可娘该狠心时,总还是狠得下心肠的。你瞧我哥,不及弱冠就中了榜眼,若不是父亲拦着,他还想考武状元的。庆儿虽才十一岁,瞧情形,不会比哥哥弱,长大后也定是文武双全的。”
“夫人的确很会教孩子。”心一今日的语气带上了凡尘的怅惋,“小朵虽只熬到三岁,但已经会背大段的三字经了。”
小朵,是心一的妹妹。那个芜歌如今再世顶替的身份。
对此,芜歌是愧疚的。心一和徐家的渊源,明面上,源于娘十六年前去金阁寺烧香。娘在前院听经,却听到婴孩啼哭,于是大发善心,把一对苦命的兄妹带回了徐府。
内情,却并非如此充满恩情。她的父亲,从来不是个施恩不望报的人,尤其还是冒险收留魏国皇亲。
“你不必如此。”芜歌道,“娘是喜欢孩子,她对小朵也是真心关怀。可论恩情却是言重了。到最后,也没留住小朵。”她扭头看回心一,“而你如今做的,已经什么都还清了。”
“阿芜,我在这凡尘里,最后的愿望,也是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妹妹一生平安顺遂。你现在是我妹妹,小朵没做到的,我希望你能做到。懂吗?”
芜歌最是看不得心一这双慈悲的眼。仿佛只要看一眼,就会忍不住落泪。她别过脸:“谢谢。”不知不觉已行到府门前了,她急迈一步出了门,“我们得赶紧启程了,否则时辰要赶不上了。”说完,她便逃似的上了马车。
心一轻叹一声,上了后头的马车,一行朝安乐宫行去。
太华殿,魏皇的寝殿。
拓跋焘风尘仆仆赶回平城,今日清晨才入城,沐浴妥当后便径直入宫为皇父侍疾。他舀起一勺莲子羹,送到魏皇唇边:“父皇,儿臣记得你是不喜莲子的。怎么龙体康泰了,就连口味都变了?”
魏皇含下那口莲子,咀嚼着咽了咽:“良药苦口,吃这个总比喝药好一些。”
一旁轻摇宫扇为魏皇解暑的姚皇后笑道:“皇上这不喜苦药的性子,也就子安兄妹能解。要说啊,子安的医术真是好,连御医院院判也给比下去了。”
拓跋焘别目:“子安?太师府的后人找到了?”
姚皇后的美目闪过一道精明之色,笑意愈甚:“见你平安回京,我和你父皇高兴坏了,竟把这么件大喜事都忘了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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