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芜歌道不清心底翻涌的酸涩泪意,究竟是何物。脑海回想前尘种种,有岁月静好的虚幻十年,有狼人谷、万鸿谷、建康宫、云中石窟和平城宫……
她是想推开这个纠缠她,肆虐她的男子的,可是,她并无退路。她想起天一大师的谶言,“凰鸟折翼,下克宗族,上乱朝纲”。
祸国妖妃,早已是写在她命盘中的宿命。
她挣扎过,逃避过,却终究不得不回到这座令她窒息的城,回到这个叫她痛彻心扉的男子身边。
她有多想推开阿车,眼下,就有多恣意地回吻他。
心底翻涌的已不止是泪,而是她的心头血。她觉得耻辱和悲凉。她心念平城的那对父子,也怀念虚幻如梦的那十年,但凡能回到任何一段时光,她都愿意沉沦,只要不是当下。
可是,尘世就是如此残忍。
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唇畔,渗入两人绞缠的唇舌间,涩涩的苦。她攀着疯狂绝然的男子,在脑海催眠自欺着,他们还是曾经的模样,这是他的阿车,独属于她的阿车。
她甚至想回到平坂,那段一直被她视作耻辱的过往。
她妄念当下就是平坂,她只是想要救回心爱的恋人,她所做的种种不是无媒苟合,她不是钉在女戒耻辱柱上的荡妇。
义隆的心口也燃了一团烈火,足以吞噬自身的怒火。他恼恨自己的不争,他大权在握,坐拥天下,怎样的女子不是唾手可得?为何偏偏要是她?为何非她不可?
他有多恼恨,唇舌的纠缠就有多肆虐。可他意料不到的是,那个刁蛮成性的女子竟没反抗,反而恣意地回吻他。
他心底是有怨气的,箍在怀中的女子明明是他的,偏偏为了与他作对,委身给他的仇敌,还替仇敌生儿育女。这样的认知折磨了他三百多个日夜,近乎熬干了他的心头血。
他四岁执剑,十二岁初尝杀戮的滋味。他不过是个裹着谦谦君子皮囊的刽子手,甚至比狼默秋更冷血的刽子手。
他剑起头落,不知结果了多少生灵。在杀手的世界里,一切都可用杀戮解决。
他真的想过杀了怀中的女子,一了百了。可是,只这一个念头就近乎戮了自己的心。义隆恨极了这样的自己。
他有多恨,手下的力道就有多疯狂,布帛的撕裂声响彻在密闭的房里,窗棂分明还大开着,阳光投落在女子凝白如玉的肌肤上。
这里曾是他的净土,却早被旁人染指。义隆桎梏着芜歌,埋头吻在凝白的脖颈上,与其说是吻,倒不如说是啃噬。
“嗯。”芜歌闷哼,疼地愈发紧地攀住他的背。迟早是要走到这一步的,她再不想委身仇人都好,这是她的宿命。她把心底纷杂的情绪统统抛却,微仰着下巴,强忍着脖颈处的痛意。“阿车。”她唤,带了一丝求饶的意味。
义隆的理智回复了些许,没再任由牙齿刮过她的肌肤,却也未曾放过她。他吮吻她的脖子,一路溯上,轻咬住她的下巴,含糊地问道:“疼吗?”
芜歌心底酸涩又悲凉,更涌起一丝莫名的惧怕。“嗯。”她是懂得示弱的,连带着轻柔的声线都染了一丝哭腔,桎梏得她近乎喘不过气来的力道总算松了几分。
义隆一手揉着她入怀,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逼她与自己对视:“朕有多疼,你知道吗?你扎在朕心口的那枚银簪。”他的目光滑向她的鬓,那里,那枚银簪依旧在闪着寒光,他冷笑:“一直都在。小幺,这世上伤过朕的人,全死了。想要伤朕的,统统也只有死。唯你。”
他抵住芜歌的额,呼吸尽数洒在她脸上:“朕想杀,却舍不得。”
芜歌觉得泪意在喷薄,她道不清这是心机的武器,还是长久压抑的情绪宣泄:“阿车,我也想杀了你,却也舍不得。”泪水淌了满脸,她却笑了:“那年,银簪若是能上去三指,你我便都解脱了吧。”
义隆也笑了。他吻落她的脸,吮着酸涩的泪:“所以啊,你我还是天生一对。”他说罢,再度吻落她的唇,这回不再是肆虐,却是更让人心悸难耐的深吻。
午后的阳光,从窗棂斜射进屋内,洒在女子凝白的肌肤上,像极了狼人谷那夜的月光。义隆错觉只要在这阳光下与怀中的女子合二为一,那她就能变回那年的小幺,仍是独属于他的小幺……
夜幕落下,笼罩着富阳公主府,临近初夏,蛙鸣蝉啼,听着好不恼人。
净室里,芜歌泡在浴桶里,已不知添了几回热水了。
她虚无地盯着昏暗的墙壁,心底翻涌的酸涩和悲凉,如这热水淹没至脖颈,近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芜歌索性滑落浴桶里,任微热的水淹没她的头等,黑亮的长发如水藻一般浮在水面上。许久,她实在憋不住气了,才蓦地钻出水面,大口呼吸着。
这已经不知是她第几回如此了。她恼恨这样优柔寡断的自己。她为何止也止不住地自觉是那钉死在女戒耻辱柱上的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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