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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父母的习惯给儿女打圆场,怕有短处落在人家面上。抢先赔了罪,仿佛就能堵住别人的嘴,叫人说不出挑剔的话来。布如荫极爱女儿,只是男人表达的方式和女人不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文人式的周全周全再周全。
容与一味的推搪,在他看来布暖是最好的。大概是应了情人眼里出西施,她的所有一切都无可厚非。虽然有时因着主观判断误会她,但都是他的焦虑造成的,和她是不相干的。
“姐夫不要妄自菲薄,暖儿有礼有节,没有不妥的地方。母亲也疼她,逢人便夸她。我瞧着……”他转过去看倚在沈氏怀里的布暖,眼里有荡漾的微光,“也是极好的,都赖姐夫平素重教养。”
布如荫摆手,“这会子不提也罢,再好的孩子,遇上那样的事就毁了一大半,不济了。”
郎舅两个说话,少不得牵搭官场上的一些见闻。正聊得热闹,边上沈氏过来,对容与笑道,“路上辛苦,怎么不先差人捎个话来,我好有些准备。你看看,大热的天还穿着甲胄,可热么?”
沈氏素来疼爱这个小弟弟,出阁前处得也好,并不因为他不是嫡出低看他。容与笑道,“从军多年,向来批缨戴甲,都习惯了。姐姐也忒客气了,自家兄弟要做什么准备!”
“你如今不一样,位高权重的。我们小门小户,还不得扫庭相待!”她戏谑两句,又道,“我打发丫头备了水,好好洗洗身上尘垢。家里正巧有你姐夫新做的衣裳,没穿过的,你且凑合着吧!”
容与见布暖已经不在了,料想她大约是回房洗漱去了。遂满满作了一揖,“劳动姐姐大驾,六郎实不敢当。今儿走得匆忙,空手而来,姐姐姐夫不要怪罪才好。”
沈氏嗤地一笑,拿手指头点着他道,“我原说呢,官场上混迹久了,老实人也成了油葫芦。我家六郎向来腼腆,现在官衔高了,人也活络了。你替我们照应暖儿,我们谢你都来不及,还想着同你要东西不成?我们虽穷,也不至于穷凶极恶成那模样,你把咱们想得太不堪了些儿。”
姐弟打趣几句,外面进来婆子躬身行礼,“回夫人的话,东西都备齐了,请舅爷随奴婢来。”
容与起身告退,方随仆妇去了。
布家夫妻俩先前的担忧没了,看见女儿百样都好,什么都放下了。沈氏朝丈夫道,“那日让暖儿去长安果然没错,胆子大些方可逃出生天,否则这会子不定在夏家守寡呢!眼下你瞧,进了宫,做了女官,两年放出来便平安无事了。”
布如荫喃喃着,“到底担惊受怕,要仔细夏家有察觉。这趟回来是为了什么?叫六郎亲自护送,可是出了事?”
沈氏很看不上丈夫杯弓蛇影的德性,白他一眼道,“你不会往好了想想么?有六郎在,哪里就能出事了?我问了暖儿,这次是跟着兰台秘书监运送藏书入行宫。上峰好说话,特准她回家探望,这才冷不丁回来的。”
布如荫哦了声,“我知道兰台监史是贺兰敏之,这人没有善名儿,没想到这样通人情么!”
沈氏啧了一声,“你没见六郎亲送回来的?六郎和贺兰同朝为官,大约有些交情。讨个面子让回家一趟,总还说得过去。”她甩甩袖道,“我没空同你叽歪,要吩咐人置办洗尘的酒菜。暖儿才说有贵客要来家住一晚,让收拾屋子呢!你着人上东府里把伶人班子传来,养了大半年,料着也成气候了。上回管家去瞧过,回来说苏幕遮唱得有模有样,今儿是好日子,助助兴也使得。”
沈氏说完,款摆着腴丽的身子逶迤去了,布如荫心下也踏实了,照着夫人的嘱咐忙起来。名门望族流行家里养伶人,原先那批人是备着给布暖的喜事添乐子的。后来夏九郎的死打破了所有预想,也没来得及处理那些杂事,如今却又派着了用场。
要论起品评曲艺的造诣,没人比得过布舍人。于是他决定亲自往东府里校验,先过了他这关再拿来招待小舅子,以确保中途不会掉链子,不给自己丢丑。
那厢布暖盥洗完了进卧房里换衣裳,还是以前居家的打扮,掐花牡丹半臂配上碧纱裙。坦领微露,云髻高盘,衬托出一种亭亭的的孤高的美。在菱花镜前自画眉,远山一点,似愁非愁,自己先得意起来。点好了口脂,把滑落的臂钏朝上捋捋,直捋到腋下去,挽好了金缕带才下绣楼去。
走到抄手游廊上,透过月洞窗朝花厅看,厅里早就空无一人,也不知都去了哪里。招了人问,双丫髻的婢女蹲身道,“婢子知道夫人在灶房里点菜色,老爷出了门,不晓得做什么去了。”
“舅爷安置在哪里?”
婢女朝西一指,“夫人腾了寿考园给舅爷。”
布暖敛了画帛绕过女墙去,寿考园是个独立的院落,雅致清静,园里叠石成山,离坊墙也远,再适合容与这种澹泊的脾气不过。
才分开一阵便抵不住的思念,似乎昨夜之后便没好好说过话。人在面前,碍着不方便,总要被动的避忌。有旁人就像是情人隔海相望,难免有惆怅遗憾。真的单独相处,倒不一定有那么多话要说。但只会心一笑,也足够回味无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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