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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怎么着,不过半月,褚韶华就把北京话说的溜的不得了,家里男人们去柜上不在家,但有什么事,都是褚韶华去办,无他,陈太太宋苹姑侄俩,现在还是一口家乡口音哪。陈太太还自称“不忘本”,褚韶华心说,一个个的这等乡下婆子的作派,真心叫人瞧不上。邻居都不跟她们打交道,倒不是人家势利眼,你说话人家听不明白,谁还愿意跟你说话啊!
褚韶华非但自己学北京话,还号召着魏太太魏金魏时一起学,尤其魏时,现下年纪小,魏东家打算把儿子送学堂念两年书,再到柜上学生意。褚韶华说的,“学堂里都是北京的孩子,人家都会说北京话,就咱一口家乡口音,这也不好。”
魏太太想着,倒也是这个理,就让魏时学习北京话。魏金也喜欢过来跟大顺嫂子说话、做针线。就是有一事令褚韶华哭笑不得,魏太太自被土匪绑过一遭,就落下了个哭穷的毛病,平时半点儿不敢叫人知道自家有钱。就是魏太太自己个儿,现下也不似以前那般金钗银簪的插满头了,她现在换了木簪。连衣裳也不穿绸着锦了,自魏太太到俩孩子都换了布的穿,但凡说话,开头两句必定是,“刚来北京,家用艰难”,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家没钱。
魏太太不过是哭穷,陈太太却是觉着,再这样过下去,家里可就真要穷了。无他,自来北京后,便是褚韶华负责采买。每天买多少东西,多少钱一斤,回来给陈太太报账。陈太太心下忖度着,在北京花销忒大,这半月花销倒比她在老家半年的不少。偏生前几天刚被陈老爷发作过,不敢在伙食上克扣,于是,她就怀疑,是褚韶华买菜报虚账,昧她的菜钱。
陈太太吃了这许多年的盐,也是个有主意的。褚韶华再说去买菜的时候,陈太太就叫了宋苹道,“你跟着你大嫂子一道去菜场,也没得这事总叫你嫂干,你认认路,以后你俩一人一天。”
褚韶华倒是挺愿意去买菜,她还时常瞎逛一逛,比总在家闷着强。不过,既然婆婆这样说,褚韶华想婆婆一向小鼻子小眼的,哪里放心得下钱财,无非就是怕她在菜钱上弄假罢了。褚韶华便笑道,“是啊,二弟妹你就跟我一道去吧,都来北京半个月,你得煅练着些,胆子太小可不成。”
说来这事儿也好笑,宋苹生得五大三粗的身量,一个能顶褚韶华俩,偏生是个没用的。陈家刚搬来的时候,街坊间除了魏家都不认识,陈家既是新搬来的,褚韶华就跟陈太太商量着,蒸了一大锅糖三角,一家送几个,也是跟街坊们打声招呼的意思。其实,这东西都不白给,别人家收了东西,也都有回礼的,或是一块豆腐,或是一碗饺子,或是时下菜蔬,这样也就是彼此认识了,以后好来往。
褚韶华就说,这胡同是东西向,妯娌俩一人走一排,这样送东西也快。宋苹跟着褚韶华把糖三角分出来,让她去时,她竟是不敢。这也就是妯娌,不好把话说到明面儿上,这要是换个亲近的,褚韶华早骂了,怎么这样的没用!送东西有什么好怕的!宋苹干不来,便都是褚韶华送的。好在褚韶华是个爱跟人打交道的,也没说什么,自己就把这事儿干了。待到买菜的事,宋苹都没提跟褚韶华一起去菜市场的事儿。
如今陈太太这样说,宋苹也只得硬着头皮应了。
结果,陈家就出了件大笑话。
这事真怪不得褚韶华,宋苹跟她一道去菜场,都去了五天了,路也很好找。陈太太瞧着时候差不多,就跟俩媳妇说,这买菜也不用每天俩人一起去,这样,分出来,一人一天。褚韶华没什么意见,宋苹倒是说,“那路我还记不大清哪,明儿个再让媳妇跟我走一回吧。”
陈太太也没去过菜场,以为路有多曲折哪,可事实上,褚韶华头一天去菜场,也不过是听陈老爷说了一回路要怎么走,她都没用人带,就自己去的。不过,宋苹这样说,陈太太便又托付了褚韶华一日。
褚韶华也没意见,一人一天更省事,如今天儿热,早上去菜市场,回来时太阳就有些大了,褚韶华是个爱美的,不愿意晒黑,也便应了。
结果,轮到宋苹买菜那日,人出去了大半个时辰还不见回来。褚韶华当时在洗衣服,也没留意。待把衣裳洗好晒在晾衣绳上了,褚韶华瞅瞅天时,就觉着不对了,进屋同陈太太道,“娘,二弟妹怎么还没回来。要不我去找一找她,别是走错路了吧?”
陈太太正在炕上刷糨子糊鞋底子,随口说,“兴许是早上要买的东西多。”
然后,近中午了,仍不见人回来。陈太太可是急了,连忙叫褚韶华去找人。
褚韶华去东安市场走了一圈儿也没见着人,褚韶华也怕宋苹出事,忙到铺子里去跟公公说了。当天买卖也没做成,发动俩铺子的人手都去找人。
结果,在东单牌楼那里把宋苹找着了,正哭哪,陈二顺急个半死,气的直说她,“你还哭!不是叫你去东安市场那里买菜,你怎么跑这边儿来了,一个在北一个在南,这一样吗?亏得没把你丢了!丢了算怎么着!”
宋苹抽咽着,“可是快把我吓死了。”
陈大顺忙劝,“表妹你别哭了,咱们这赶紧家去吧,爹娘都惦记着哪。”又给陈二顺使眼色,让陈二顺好生说话。陈二顺累的很,一大中午的顶着大太阳找人,如今总算把人找着了。拉着宋苹就往家走,宋苹哭一路。
待到家里,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原来,宋苹去菜场买菜,遇着好几个洋人。那些个洋人也是长得红头发绿眼睛的,跟罗刹似的。宋苹害怕,连忙跑出去躲开,结果,这一躲就迷了路。
褚韶华说她,“洋人有什么好怕的,你跟我出去时,咱们见着好几回哪。”
陈太太为侄女说话,“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傻大胆啊。”
褚韶华平生最见不得这等无用之人,问宋苹,“不是跟你说了咱家在甘雨胡同,就是打听着也能找回家来呀。一进咱们胡同儿,你还不认识路?”
“甘雨胡同?不是甘水胡同么?”
陈老爷气的没脾气了,自己装了袋旱烟点着抽一口,说,“亏得你没找甘水桥那边儿去。”
褚韶华真不明白,人怎么就能丢了,她又问宋苹,“我还给你画了地图,写了咱家的地址,那纸你没带身上?找个识字的,让人家看看也成啊!”
宋苹哭的两眼肿如烂桃,“我遇着好几拨罗刹,吓忘了。”
自此以后,就是陈太太怀疑褚韶华私昧菜钱,她也不敢再叫宋苹出门,生怕把侄女丢了。其实陈太太也可以每天自己个儿去采买,不过,就陈太太这样儿的,褚韶华怀疑比宋苹也强不到哪儿去,出门怕也得丢了。
从此,买菜重任就落在了褚韶华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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