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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将满的时候,道宗现宗主和几个老人仙一起,恭谨地来到主宗的秘殿里。
殿中香气缭绕,往上看,露天的殿顶上空仿佛连接着无尽的星辰。坛外摆着八方大磬,两面编钟。灰袍的主宗弟子依次鸣钟击磬,组合成极为玄秘庄严的乐声。
主宗的道祖满头白发,身穿华贵道衣,手持桃木剑。在法坛中央的八卦图中,他正以奇异的韵律,步罡踏斗。时而喃喃自语,时而闭目向天,仿佛与高天之上的仙神达成某种沟通。
终于,香燃尽了,钟磬声也停了,道祖睁开浑浊的双眼,看向在下的几人。
“八月十六,去吧。”道祖苍老的声音道,“我就在这里,为你们打开天门。”
同样已生白发的道宗主道:“此番通天路上,不知是否平安。”
“通天路,向来难。”道祖转身背对他们,余烟里,像一尊巨大的天师像,“人间光景,一年不如一年。再不走,怕是通天无路,入地无门。”
下首的人都明白了。
天道孱弱,古时候的破界雷劫,如今已然无力降下了。可是天地灵气衰微,这与上界约定好十年一开的登仙路,又能再开多久?
前些日子,上清山的灵气一夜间衰减至原来的三成,灵脉一夕断绝,才会有这样的动静,可是谁都没有说话。
通天路,一定很难走。然而寿数将尽,此次若不孤注一掷,今后更是长生无门。
至今还依附上清山的那些宗门,不也是为了飞升么?
“弟子们明白了。”为首的人深深一拜,“道祖要我们打探苍山动静,叶灼近日回了苍山,此外无事。登仙大典将近,未见他们有何反应,与苍山有关联的门派,我们都没发请柬,他们亦不参与此次大典。”
“都还小。”道祖深深道,“还不懂得万般皆是命,光阴催人老。”
“道祖是说,他们宁愿不飞升。”
“二十来岁,一百来岁,正忙着悲天悯人,怎会想飞升。等他们到了你我的年纪,也会变作这般模样。”道祖叹道,“只是,到那时候,人间不知又是怎样一片焦土了。这些年有我压着,已经少送出许多灵脉,挡下太多风雨,可我的寿数也到头了。你们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到了仙界,勿忘照拂故土。大树是要生长,可是总该收一收,让土壤休养生息。”
一片沉默里,只有道祖咳嗽数声,继续道:“好了,走吧,到八月十六。我就在这里,再送你们最后一程。”
下首的人应是,依次退出了。
道宗主回望主宗威严的山门,良久未语。他本是前一代的太上长老,资质平凡,寿命到了第四百年,堪堪成了人仙。四百年间,师兄弟们一个一个飞升走了,最近一年,下一辈的徒弟师侄,又一个一个陨落了。
飞升是好事。熬着熬着,好事终于掉在他头上。
可是他心里莫名想起甚嚣尘上的江湖传闻里,那微雪宫主微生弦的话语,微生弦说,界域修本不可以飞升,自打灵脉送上仙界,主宗界域修却可以飞升。
道祖的年寿是不是也将尽了?天门一开,飞升的到底会是谁?
可是,明知如此,通天路在前方,他就不去走了么?他没时间了。
“元婴。登仙大典的筹备,怎么样了?”
元婴道人道:“回师叔祖,都准备好了。只是……应当没有往年的风光吧。”
道宗主长叹一口气:“就这样吧。”
他要是飞升,自然一了百了,要是死在通天路上,也是一了百了。再烦心的事,到这地步也快了结了。这人间终归是快要完了,这仙道真是乱,真是脏啊。可是,谁管他人瓦上霜。
看着平庸无奇的元婴道人,道宗主难得升起一点同病相怜之意,当年他在一众师兄弟里,不也是这样狗都嫌的境况?
“大典结束,你就找个由头下山去吧。这仙不好修,长生望断总是空,熬着也没意思。”他拍拍元婴的肩膀,“还不如归去,青山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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