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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儿,小采琼儿……”
小的时候,只有阿娘会这么叫我。她总是满脸慈爱地摸着我的头发,一面笑一面温柔道:“我们琼儿生的真是好看,将来寻个良人嫁了,也生两个模样漂亮的小娃娃,满地欢喜地跑着叫阿娘。”
阿娘说,只有天上的仙子才会提着篮子去采摘琼露,所以我叫,采琼。
我信着阿娘的话,真以为自己也是九重天的仙子。十三岁之前,我是个清白本分的好姑娘。倘若阿娘她能活到我十五岁及笄,或许我就真能嫁个良人,看孩子遍地跑叫我阿娘。
可是她早早死了。那年我刚满十三岁,哥哥嫂嫂就把我卖了。进了勾栏,我不再有那个神仙般的名字采琼,老保子给我重新取了个名儿,叫连连。
连连,这个是个什么名字呢?跟隔壁唱歌的莺莺与对门跳舞的九九差不多,都不是什么正经名字。
我是弹琵琶的连连。
我琵琶弹得好,很招客人们的欢喜,大把银子流水一样的淌进老保子的钱袋里。她对我愈发好了,每次瞧我都笑得见牙不见眼。
我们都管她叫娘,可她跟我过身了的阿娘有千差万别。她从不说什么允我嫁人的话,她巴不得我在这楼里多留两年,好叫她把银子赚个过瘾。
点我的那些个男人,一个个都喜欢动手动脚的,每次听完一曲都要揉捏着我的手坐谈好久,可若真叫他们谁买了我回去做姨娘,又都不愿意了。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他们就喜欢召妓。老鸨子很精明,要留着我赚钱,始终不肯叫那些人近我的身,他们一次未曾得手,第二次便还会再来,一次又一次的,万儿八千银子就这么打了水漂。
我恨那些男人,看见他们这般作死银子,心中快意。可我又恨着我自己,若不是这些男人好玩好嫖,我又怎会衣食无忧?
我时刻忘不了,自己就是靠着这群烂人养活的。
直到有一回,我在扬州的画舫上遇见了他。
彼时正值菊黄蟹肥时节,不少贵公子到了晚间都点上一只画舫,邀上三五好友,带上两名歌妓,坐在画舫里听曲儿吃蟹,甚是风雅。
那晚我便在那船上弹琴,点我们的是扬州守备大人的公子,我娘特地叮嘱了这小爷是个不好说话,让我们无比好生伺候。
我弹琵琶,莺莺唱歌,九九在里间给公子们跳舞助兴,一开始还算平安,可到后面,守备公子便闹得不像话了,缠着九九非让她跳什么劳什子的脱衣舞。
九九挣扎两下没从,便被两记火辣辣的耳光甩在脸上。
只听见他骂:“什么东西!不过是供人赏乐的玩意罢了,竟摆谱到你爷爷眼前了,我今日便教你知道厉害!”
似是还要继续动手,我们在外间吓得不敢出声。
原以为不会有人阻拦,却突听里间有一声音,恰似珠玉坠盘,悦耳动听:“若是要教训人回家去教训自家下人去,今日邀了我们又做这等扫兴之举究竟何意?”
那守备公子听了忙赔笑。
不一会,那人便带着九九出来,只留一句:“下去吧,这不用你们伺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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