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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统领抬头看了眼荀先生,长叹了口气,点了下头。
“这是二十年前的旧事了,那时候,我和你阿爹驻守濠州,那边皇上有个弟弟,同父同母的嫡亲弟弟,叫宁强,带兵攻打濠州,被强弓手射死在了濠州城下。
宁强当时刚刚成亲,留了个遗腹女,就是封了秦国公主的那位。
宁家虽说得了天下,可宁氏一族人丁死亡极多,唉,就是惨烈两个字,这一代,男的只活了那位太子,女的,只有这位秦国公主。”
荀先生长叹了口气。
韩大郎两根眉毛抬出了一额头抬头纹,“这怎么了?战场之上,死于两军对阵,这又不是私仇,别说是阿爹守城他攻城,就是算是阿爹亲手杀死了他,那也是战场之上,记恨这个,那不成了笑话儿了?
真要这么算,蜀中和中原,蜀中和蜀中,中原和中原,人人都找那个亲手杀死自己亲人的人,那得多少人有杀父杀子杀兄杀弟之仇?
这简单直荒唐!
那位皇上和太子,不是这样的糊涂人!”
“那位皇子和太子不是,可宁强那个媳妇是,还有她闺女,那位秦国公主,她们是。”
荀先生看着韩大郎。
“这事儿,你阿爹跟我,和你的想法一样,两军对阵,各为其主,有输有赢有死有活,各安天命。
最初,你阿爹从来没把这事儿放心上过,都差不多忘了,可有一回,常年来往京城和成都府做生意的邵大掌柜,特意找我说了几句闲话。
邵大掌柜说:这闲话是他媳妇在玲珑坊听到的,说是那位秦国公主放过话,等朝廷打下蜀中,她必定要诛尽韩氏一族,鸡犬不留,替她父亲报仇。
这是闲话,不能听说一句就当了真,可这事儿,必定不是空穴来风。
我和你阿爹说了,就打发了几个稳妥管事,改换姓名和来历,悄悄去了京城,在京城呆了小一年,找机会探听这件事。
几位老管事都是亲耳听到,亲眼看到,宁强那个媳妇,在大相国寺上香发誓,要杀了你父亲,灭了韩氏九族,要一排人头祭奠宁强。”
“这简直……”韩大郎一脸哭笑不得,“就是妇人,也不能这么无知!这又不是私仇,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要是这么算,他们宁家欠的人命最多!
这是无知妇人,那边皇上和太子肯定不会这样,但凡有点儿心眼的,都不会这样想!
先生跟个无知妇人较真,真是。”
“先生不是跟无知妇人较真,我和先生担心的,是人心。”
韩统领连叹了几口气。
“你还小,不知道人心之恶。宁强那个媳妇,不管无知不无知,她都是皇上唯一的弟弟的未亡人,皇上和太子都待她极厚。
她那个闺女,跟她一脉相承,可她闺女才不过二十出头,是他们宁家这一代仅有的两个孩子之一,尊贵得很呢。
这会儿她们不能怎么着咱们,巴结她们的人也不能怎么着咱们,可真要是归附了中原,她们都不用怎么着咱们,只要把这份恨意流露出来,就有的是想要巴结她们的人,使尽手段,打击构陷咱们。
别说咱们无援无靠,就是根基深厚,也经不起这样的啃咬,小人难防。
咱们韩家只怕连三年两年都撑不过去,就真要鸡犬无存了。”
韩大郎脸色发白,呆怔了半天,垂下了头。
他阿爹这些话,并不是危言耸听,世情如此。
“都是过去的事了,”
荀先生带着丝丝苦笑,这件事不但是久远的过去的事儿了,还是已经钉死了的。
“将军,咱们还是接着议正事吧。”
“不能等他们到剑门关。”韩统领走到上首坐下,浑身疲惫。
“嗯,这事儿,很久之前,我就想过,棉县是个好地方。”荀先生上身微倾,最后一句,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
“那片湖?”韩统领反应很快。
“嗯,今年春夏雨水可不少,我让人去看过了,那湖,现在满得很。
从那对夫妻启程到现在,这些天,咱们天天都有探报,他们从来没在城里住宿过,都是在城外,安营的时候居多,住驿站的时候略少。
棉县城外,连那座驿站在内,都是好地方。”
“要把那湖决开?那……”韩大郎一句话没说完,硬生生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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