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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来了。”随着门外一声吆喝,许和光提了一个水壶进来,水壶之中热水翻腾,正是滚开的开水。
“用开水冲泡最好。”马清源亲自上阵,将龙团胜雪掰下一半,放到了茶壶之后,接过许和光的水壶,手脚麻利地将水注入茶壶。
开水入壶,茶香四溢,许和光顿时精神为之一振,顺手拿起剩下了半饼龙团胜雪,就要放进衣袖:“什么好茶如此清香?马员外,这半饼茶就归我了,可是舍得?”
“区区半饼龙团胜雪,许县丞拿走便是,不值一提。”马清源故作大方,摆了摆手,嘿嘿一笑,“估计夏县尊也不会和你计较。”
“什么?龙团胜雪?”许和光吓得险些没有跳将起来,感觉手中的龙团胜雪如一团炭火烧得手掌生疼,他忙不迭将茶饼放回原处,咧嘴一笑,“若是双井茶、谢源茶、临江玉津还好,我收就收了,但是这龙团胜雪么……还是算了,太贵重太尊贵了。君子不掠人之美,再者也只有夏县尊才配品尝此茶。”
许和光心中的惊骇之意挥之不去,龙团胜雪的稀少和贵重他岂能不知?先不说马清源怎会有一饼龙团胜雪,只说马清源将如此贵重之茶拿来与夏县尊分享,由此可见他对夏县尊的推崇和器重,马清源在真定盘根错节数十年,不管哪任知县他都是要么敬而远之要么不远不近,主动登门拜访并且以龙团胜雪为礼,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许和光完全摸不着头脑了,马清源到底看重了夏县尊什么才对夏县尊如此示好?
别说许和光全无头绪,就连夏祥自己也是大感莫名其妙。徐望山和马清源不是一般人物,二人在真定也是颇有影响力的地方世家,以二人的势力和在真定的影响力,即便二人不把他放在眼里,他也拿二人没有办法。甚至可以说,若没有二人的配合,他想在真定做出一番事情也是相当困难。为何二人主动登门拜访不说,还以龙团胜雪为礼?背后必有蹊跷。
“好文共赏之,好茶共饮之,来,许县丞。”夏祥亲自递上一杯茶。
许和光恭恭敬敬地双手接下,激动地双手发抖:“能喝上一杯夏县尊亲手递上的龙团胜雪,实乃下官平生之幸。”
话一说完,一口饮下,陶醉其中,半晌才说:“好茶,果然好茶,清洌、纯正、满齿留香,果然上品。”
“不对,不对,夏县尊与我等都还没有喝茶,你却先喝上了,许县丞,你也太不当自己是外人了,哈哈。”徐望山不由分说拿过茶壶,先倒了一杯递与夏祥,又为自己倒了一杯,想了想,将自己的杯子递给马清源,“你大我一岁,敬你为兄,你先。”
马清源也不客气,接过之后,小抿一口,才又一口喝下,赞道:“妙,妙不可言。夏县尊,请。”
夏祥将茶在鼻下嗅了一嗅,然后才用嘴唇碰了碰茶水,闭目片刻,才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又沉默少许才感慨地说道:“难怪有人称龙团胜雪为茶中极品,是顶峰之作,果不其然。先是大龙凤团被小龙凤团取代,后小龙凤团又被密云龙取代,密云龙又被瑞云翔龙取代,瑞云翔龙又被白茶取代,最后到了登峰造极的龙团胜雪。龙团胜雪一出,天下无茶!”
许和光见好就收,拱手告辞。夏祥也没挽留,知道徐望山和马清源此来必定有话要说。
果然,许和光一走,先前喝茶的浓烈气氛也淡了下来,徐望山神秘地取出一个方盒,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黑黑的茶杯。
“偶得了一个建盏,十分稀少,特请夏县尊鉴赏一二。”徐望山将茶杯拿在手中,正好一缕阳光穿透窗棂落在茶杯之上,明光耀眼,“也不知茶杯之中为何烧出如此光晕。”
夏祥凑近一看,不由瞪大了双眼。在阳光的照耀下,茶杯之中浮现大大小小的斑点,围绕着这些斑点四周还有红、绿、天蓝等彩色光晕,因不同方位的光照下闪耀不同的光泽,五彩缤纷,十分绚丽。
“曜变?”夏祥震惊之下,又无比惊喜,接过茶杯,仔细端详半天,“建盏的烧制,因火候的不同而会呈现不同的变化,以曜变、油滴、兔毫最为名贵,而曜变又居于诸名瓷之首。徐员外这件曜变建盏,是绝无仅有的孤品。”
“所以说,红粉赠佳人,宝剑送英雄,好东西要与识货之人共赏才有意思。”徐望山哈哈一笑,“还有半饼龙团胜雪,若无茶杯,岂不是愧对风月?这杯子,夏县尊也别嫌弃粗陋,还请一并收下。”
“既然徐员外和马员外盛情难却,本官就不客气了。”夏祥连推辞一下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就笑纳了,也是他心里清楚,徐望山和马清源如此直截了当地登门拜访,他再推脱就是矫情了,何况徐望山和马清源有意在他面前流露出和他一见如故的热络,他岂能不投桃报李?
“哈哈,夏县尊的性子,深合我意。”徐望山一拍大腿,手中扇子敲击桌子,“不瞒县尊,我和清源前来拜访,是有事相求。”
有事相求就对了,如果二人只是前来送茶送建盏,不说事情就走了,反倒会让夏祥心中放不下,更何况二人又是直爽的性子。
“何来相求一说?徐员外和马员外有事,尽管开口。”夏祥微微一笑,拿出了一县之尊的权威,“只要不违背天理人情礼法,本官自当鼎力相助。”
“怎会违背天理人情礼法?夏县尊,我和清源兄都是讲究人。”徐望山搓了搓肥肥的双手,朝马清源眨了眨眼睛,继续说道,“事情还是因新法而起……”
“新法?”夏祥微微一皱眉头,想起了滹沱河船家的遭遇,心中一沉,“说下去。”
“本来官家的新法是为了百姓着想,是好心,可惜到了下面,却成了好心办坏事。”徐望山还是习惯性称呼皇上为官家,既亲切又不失尊敬,“候相公想必也是为了朝廷税收,兼顾救济灾荒之年欠收的农户,可问题是,真定地处中原,西有太行山遮挡风沙,又有滹沱河贯穿而过,沃野千里,良田万倾,连年来风调雨顺,非但不会欠收,还多有增收。虽去年前年小有旱涝之灾,也只有十之一二的农户欠收,大多农户就算没有增收,也没有欠收,足够一年之用。”
马清源接过话头,叹息一声说道:“新法的本意是让欠收的农户向官府借贷青苗,待来年丰收后归还,但地方官府为了多收税收,往往不管三七二十一,不管增收欠收,不管是否需要借贷,一律强行按照人头分发下去,待来年再按照三成甚至四成的利息连本带息收回。欠收的农户还好说,官府的借贷有救急之用,来年多偿还一些也是应当。但没有欠收的农户,并不需要借贷,却被强行要求借贷,如此多支出了三四成收入,相当于减收了三四成。”
“是呀是呀,问题还在于,明明新法规定的是只收取二成的利息,但在下面层层剥夺,又加了二成,农户如何承受得起?新法推行几年来,别的地方是怎样的情形,我未曾亲眼所见,但在真定一地,已有上千农户被新法所害,不得已卖掉了土地,流离失所,从此成了流民。”徐望山紧握拳头,痛心疾首地说道,“官家远在京城,深居皇宫之中,怎知民间百姓疾苦?多少农户因新法卖地卖房甚至卖儿卖女,对官家怨声载道,以为是官家害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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