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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师父是哪路神人?”
“国师水镜。你寿诞之日随皇上到你府上的。”
承铎蓦然想起他寿诞那日,那个说中原国祚将覆灭于茶茶之手的人。他久不在上京,原对朝廷诸事不甚了解,所有情况都是萧墨说给他听的。然而这个水镜,萧墨也说不出他的来历,只知皇上特别信服他,不想他竟是东方的师父。
想必东方幼年离家便是随他走了,如今忽然发现他与敌人有染,难不令人感戚。承铎沉吟半晌,说:“那也就罢了,你一路这么严肃,我还以为这阵是你布的,如今时机已到,要把我弄进来做了。”
东方一愣,忽然仰天大笑起来。承铎看他虽笑,却笑得十分落寞,自觉把话说造次了,起身去坐到他身边,道:“不好意思,你知道我开玩笑一向比较冷。”
东方不说话。
承铎难得低了个头:“那个……虽然是开玩笑,我也不该怀疑你。”
东方打断他道:“行了。人永远只能做自己,倘若你我人品都还磊落,就到不了彼此算计那一天,充其量也只能玩笑玩笑罢了。”他拾起一根小枝添在火堆上,缓缓道,“我现在终于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什么前因后果?”
“你看,这奇门阵既有胡人的标识,必是为胡人而布,用意何在我还想不透。但上京的事却全明白了。就是你离开上京那天晚上,有个白衣人在我的后院窥视,我一路追着他进了皇宫,到上苑解语亭时,承锦恰巧在那里;那人便对她下了迷药,将我绊住,自己好脱身。而承锦中的那迷药,正是皇上中的那种高昌迷药。翌日清晨我去问他,他却故意将怀疑引向萧相国。”
“其时我只想到朝中文武唯有萧相出使过高昌,却恰恰忘了他曾经就在高昌待过两年,专门研习高昌皇室的药理,虽学不到要害,总知道十之三四。京城之内,只怕没有人比他更知道那迷药的来源用法。他虽不会高昌皇室的药效缓释之法,却可以对皇上长期低量下药,而那个夜探我家的白衣人正是他本人。”
“他既要害皇上,想必是与七王勾结。七王夺位,必许他以高官。你年初离燕回京时,我先于你赶去京城,便是因为收到他的密信相召。现在细细想来,他当初叫我去,只怕是要我去帮他。一听说我在你麾下,便没能将这话说出来。只是可惜我当时不曾细想这许多破绽。”
承铎轻轻摇头:“你不是想不到,而是不会那样去想。越是熟悉亲近之人,越是容易忽略。”
东方勉强一笑:“其实我也怀疑他了,只是既不能确定,就一直没有当真。结香说那个对她施术之人声音苍老。当初我听闻这种巫术便是从他那里听来,他多年来四方游历,博闻强识,其时正要南下荒蛮之地探寻此法。我心里不愿与他去寻这种无聊法术,便借口父死母病回了燕州。从此也就是一年两年间,他会给我书信。三年前他告诉我他在京城有事,之后便一直留在京城。”
“直到今年初我在你军中时,杨将军中了一种无色无味的气毒。当时大家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给他把脉却认出了这毒。我那时便想起了我师父,我想起他,因为这气毒脉象正是他教给我的。想来是七王要杀你,他便炼出这药交给茶茶,让她适时放到你帐子里。”
承铎握了拳抵在唇上:“你这么说岂不是在确定,承铣就是那个戴黄金面具的人?”
东方一字字道:“我很确定,他就是!”承铎放下手来,注视着他,东方续道,“他在那崖上与我说话,我怎会听不出他的声音语调?他说戴着面具的才是他本人,取下面具的人其实戴着世人看不见的面具。这种癫狂之语也只有他这样的人说得出来。”
承铎眼神冷冽,道:“我离开燕州之前,曾布置阿思海收集敌我双方的情况。据他所报,承铣四五月间病了一场,在云州深居不出。当时我不知承锦在文渊阁遇见那‘黄金面具’的事,如今看来,他那时定是回京去了。”他话锋忽而一转,笑道,“想必你师傅见你我在一起,也头疼得很,只怕让你给识破了,连忙把他找来商量对策。”
东方自嘲道:“我怕是没有那么大的面子把七王爷都‘请’回京城来。”
承铎见他神色稍霁,方笑道:“怪不得萧墨曾说这个国师气韵不正,可惜我一向不喜装神弄鬼之人,也没有多想。”
东方忽然道:“你觉得萧墨这人如何?”
“萧墨啊,”承铎笑,“你可能看着他孤僻古怪,其实他是个明白人,不会去掺和这些事的。也就是我叫他帮忙,他才帮着打探打探。”
东方心里大不是味:“你就这么相信他,却来怀疑我?!”
“那个……我方才是看你不高兴想缓和一下气氛,并不是真的怀疑你。”
东方斜觑着他,凉凉道:“你在上京说过你怀疑我。”
“这个……你不是说怀疑不要紧,怀疑了却又不说才真正糟糕吗?”
东方眼睛一转,轻叹一声,望天不语。
承铎也望向天空,天空一片漆黑,连颗星星也没有,闷道:“现在怎么出去呢?”
东方也闷闷道:“我正在想……”
当小白舒展翅膀从空中滑翔而过时,还以为他们两人这姿势是因为流鼻血了。承铎耳朵一竖:“有鹰飞过去了,射下来烧烤。”东方懒懒道:“鹰肉粗砺得很……”小白听得这话,翅膀一抖,险些栽下去,急忙稳住,一个俯冲直扑火堆旁。
承铎正欲展弓,忽见那只鹰善解人意地落了下来,一眼认出正是沙诺里养的那对鹰中项毛雪白的那只,茶茶起名叫小白。沙诺里带着人与赵隼去高昌,便把那一对鹰交给茶茶养在大营里了。
承铎取下它爪上系着的纸卷时,小白优雅地啄了啄羽毛,头一昂,正眼也不瞧他,以示鄙视。承铎却只瞧那纸卷,上面是茶茶的蝇头小楷,只有四个字:“人在何处?”
承铎仰头悲叹:“它能进来,为何我们出不去?”
东方道:“它能飞到万仞之上,你能吗?让它带信回去吧。”东方递了一根烧焦的细枝给他,权作炭笔。
“我们困在这里,赵隼又在高昌,燕州大营如今一个主将也没有。承铣此时若是做个什么,那可真糟了。”承铎一边说,一边简略写了几句,将纸折起来,又系回小白爪上。
东方望着小白潇洒展翅,振作精神道:“我们定能出去。”他捡了几个碎石块来排阵,潜心计算起方位来。承铎光是看他算了半天,都觉心力交瘁,不知东方如何计算得下去,便在一旁靠了树,和衣养神。
模糊间听见东方似乎轻声自语:“若是撞到伏吟位,可就糟了。”
承铎耳朵听进这几个字来,脑子里兜了一转,半晌方问道:“什么位?”
“嗯?”东方本来专注在阵法上,也没注意,片刻才反应过来,“伏吟位。”
“哪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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