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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队走后,我重新坐在张树杰的旁边。邢耀祖安排了自己和小康、苍蝇一组,今晚上陪着我值个通宵班。我没说话,只是感激地冲邢耀点点头,转头接着帮张树杰做一些思想工作。但是他已经完全颓了,一开始根本就听不进我说的话,一直到晚上十二点多,他才开口对我说第一句话。
“小哥儿,几点了?”
我赶紧抬头看了看那个让很多死囚倒数过的小闹钟,“十二点十五。早着呢,要不你睡一会儿?”
他摇摇头,“睡不着。就这么点时间了,哪儿还有心思睡觉。十二点十五,还有几个小时断头饭就来了,吃完断头饭,我也该上路了……”
我叹了口气,“别想那么多。寇队不是说了吗?到刑场上还有活下来的呢!你现在时间还多得是。你现在赶紧想想,什么东西可以救命的。比如检举揭发,我看过一些法律法规,只要是枪没响之前都有机会活!”
他看了看我,忽然咧嘴一笑,“小哥儿,不能这么开玩笑的。你说我在九班待了一年多了,咋有可能知道别人的事儿?再说了,你也看出我的性格来了,在九班别人都不愿意跟我说话,你说谁肯把自己最机密的事情告诉我?”
“仔细想啊!”我递给他一支烟,“你在九班又不是堵着耳朵不听别人说话,我就不信一点点事情你都没听到过!”
“真的没有。”他皱起眉头,“我但凡知道一点儿别人的事,我就不能憋到今天连个屁都不放。算了小哥儿,我知道你是在给我想办法,但是我认了。真的。人家女出纳的脑袋都被我炸掉半个,你说我不死谁死?唉,说起来我真的对不起人家,我听说那个小姑娘正准备结婚呢!”
我叹了口气,岔开话题问:“你结过婚吗?”
他摇摇头,“没有,连个对象都没有。我这样的十几岁开始就在监狱里过日子了,谁能要我?前几年我妈倒是托人给我介绍了一个药厂的工人,结果人家跟了我三天就跑了。唉,也怪我,人家谈恋爱都是看电影逛公园,我带着那个姑娘三天收了四回账,你说好姑娘能跟我这样的吗?”他苦笑起来,“不瞒你说,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到现在还是个没碰过女人的雏儿呢!”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忽然问我:“小哥儿,你见过发令枪吗?”
我一点头,“当然见过。我上大学的时候开运动会,我还客串了一回发令员呢!你问这个干啥?”我知道他又想起了他的案子,但是他不回答我,接着问:“那你说是步枪厉害,还是发令枪厉害?”我想了想,告诉他:“步枪我小时候见过,我们家后院有个部队,他们打靶的时候我偷偷去看过。应该是步枪厉害吧?发令枪的威力再大,也比不过步枪的。”
“哦,”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估计我要死得比女出纳还难看了。我用的改装发令枪,她的脑袋都快碎了,要是步枪打我的脑袋……”
“别说了!”我赶紧打断他,恐惧中夹杂着恶心。
他笑了笑,“小哥儿,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能和女出纳一样死得干脆点我也没多大抱怨了。当时我一枪下去的时候,她马上就没气儿。这样死好,没啥痛苦。可千万别打偏了再给我补一枪,那我就受不了了。”说完,他把屁股往监仓门那边挪了挪,不再跟我说话,一个人喃喃地自言自语。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度过,我开始变得昏昏沉沉。这几天太累了,加上监仓里闷热的气温和浑浊的空气,让我挣扎了几下便不自觉地睡着了。梦中,我又见到了爸妈,又见到了马兰。我跪在父母面前对他们说“对不起”,但是丝毫不愿意理会马兰。还梦到我开庭了,主审法官居然是马兰,她毫无顾忌地宣判了我死刑……乱七八糟,浑浑噩噩。
我是被监道铁门的声音吵醒的,睁开眼睛一看,邢耀祖已经站起来了。走廊里传来寇队和其他几个人说话的声音。我知道,这是断头饭到了。
监仓门被打开,寇队和另外一个管教走了进来,他们身后跟着一个劳动号的杂役,手里端着几个塑料碗,里面放着张树杰要的煎饼、土豆丝和一碗热腾腾的西红柿鸡蛋汤。
寇队看了看坐在地上的张树杰,“起来吃东西吧!”张树杰一抬头,勉强一笑后接过饭食,“谢谢寇队了。”寇队一摆手,“别谢我。吃得饱饱的,然后准备一下。对了,我请示过所里领导,酒不能给你。”
张树杰摇摇头,“没事儿,有吃的就行,有没有酒都无所谓!”
寇队满意地点点头,“嗯,你能这么想就行。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吧?跟家里人说的话都写好了吗?”
“也没啥准备的,”他看了看寇队,“给家里写的遗书就在我兜里了。是交给你还是一会儿交给法院的人?”
“交给法院的吧!他们会转交给你的父母亲。”寇队扔给他半包烟,“吃晚饭就抽根烟等着,可能七点左右就过来了。对了,西装咋没穿上?”
四哥这会儿已经爬起来了,赶紧说:“昨天晚上帮他穿了,但是穿不进去。开了镣再说吧?”寇队一点头,“行,一会儿解镣的时候再穿。我一会儿帮你拿着。”说完,他从兜里拿出来两根细绳扔给四哥,“老规矩,让他干干净净地上路。”四哥接过来,“行,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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