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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西沉,淡淡的晚风吹拂着夜色而来,渲染了京城灯火间的几多浮华。
而裴南秧此时却合衣躺在房中的木榻上,双眼呆呆地看向头顶的房梁,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窗户上突然传来“咚”地一声轻响,裴南秧猛地回神,扭头看去,就见两个圆圆的暗影又砸在了窗牗之上。她不禁蹙了蹙眉头,起身推开了房门。
只见汩汩月光之下,厢房对面的花厅屋檐之上,姜昀正拿着两壶酒,咧着嘴,笑嘻嘻地朝她招手。
今日的他高高束着冠发,穿着和一个月前极为相似的白色锦衣,眉长入鬓,眼角扬起,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的风姿端秀。
裴南秧怔愣了须臾,点地旋身,轻轻跃上了花厅的屋顶。
“小秧去了一趟战场,功夫果然又长进了不少,”姜昀将酒壶递了过去,笑眯眯地道:“这样下去,恐怕很快就要超过我们裴小将军了。”
裴南秧冷冷斜了他一眼,打开酒壶抿了一口,状似无意地问道:“听说你主动交出了兵部的协管之权?”
“嗯。”
“听说你明日就要去南疆了?”
“嗯。”
“那你这次去是因为迫不得已?”
“不是。”
“那又是为了名垂千古,不负史官的千秋史笔?”
姜昀自嘲地一笑,摇摇头道:“这一次去,只是为了我自己。”
裴南秧沉默了须臾,仰头喝了一口壶中甘醇的陈酿,淡淡说道:“那日你去国子监的时候,我正巧在太学门外。”
姜昀闻言眉梢一扬,转头定定看向裴南秧的眼睛,似乎在等着她的下一句说辞。
“姜昀,”裴南秧凤眸微抬,犹豫了片刻,开口问道:“那首诗是你让人在国子监散播的吗?”
“是我做的如何?不是我做的又如何?”姜昀轻轻一笑,微微仰头,目光落在了极远的地方:“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又岂是一首诗可以左右的。”
裴南秧眉头微皱,但很快她便恢复了清淡悠远的模样,垂眸坐在屋檐之上,不发一言。
不知过了多久,姜昀终于将壶中的酒一饮而尽,率先打破了眼前的静寂。
“小秧,我有句话想问你。”
“好,你问。”
“这次我若是得胜回来,”姜昀顿了顿,极为专注地凝望着裴南秧的双眼,声音中含着一丝微不可闻的慌乱:“我便向父皇请旨,求娶你好不好?”
裴南秧听罢蓦地一愣,心口蔓延上一种奇异的喜悦,然而很快理智回笼,她不由嗤笑一声,抬头望向姜昀好看的眉眼,“等你回来的时候,恐怕你要叫我一声二皇嫂了。”
“如果那时候我二哥和你的婚约已然作罢,”姜昀的目光紧紧攫住她的双眼,不依不饶地问道:“我便向父皇请旨,求娶你好不好?”
裴南秧静静看向眼前的男人,想从他的眸子中找出平日里那抹嬉笑玩乐的痕迹,可最终竟是无功而返。一时间,千百种情绪不期然涌上心头,前世今生的爱恨愁思往来交错,到最后似乎只剩下了年少时的悄然心动。思及此处,她第一次没有去想韩家那位大小姐,第一次没有去想横亘在他们之间诸多的不可能,第一次放纵了自己的心,抬眸朝着姜昀粲然一笑,轻声答道:“好。”
闻言,笑意在一瞬间尽染了姜昀的眉眼,他的眸光也在月色的映照下显得无比澄澈明亮。他的神色清朗柔和,褪去了平日里喜怒难辨的圆滑,平添了几分少年郎的喜悦欢欣。随后,他微一迟疑,伸出手,轻轻覆上了少女的柔荑。
裴南秧的手无法抑制地轻轻一颤,却没有甩开手背上这突如其来的温热。姜昀唇角一扬,修长的手指慢慢合拢,将少女的手深深嵌入了自己的掌心。
这一刻,星子漫天,他的眼中满满都是她的影子。
这一刻,荷香渺渺,他的眉间全是为她绽放的笑意。
可这一刻,年轻的姜昀并不知道——
世事无常,山河飘零,
这会是他此生最后一次,笑得这般毫无保留,明媚恣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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