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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大部分牧军在外放牧,留在营堡内的并不多,约有五六十人,负责剁草料、清洗马厩和后勤事务等。看着像是各忙各的,又成群,不时交头接耳私聊着什么。
见门口进来两名陌生男子,牧军们纷纷停下手中动作,转头望过来。他们的目光既冷漠又凶狠,像对现状麻木不仁,又像对生存以外的一切事物——譬如律法、道德、人性……不屑一顾。其中不少人看清苏晏的模样后,如同饿狼见了羊,露出残忍淫邪的神色。
荆红追恨不得把他们眼睛挖了,手刚触到剑柄,就听苏晏低声道:“就算是流放充军的犯人,也不能随意杀戮,除非他们先动手。”
荆红追只好把他挡在身后,运足真气朝内厉喝:“王武!如果还想要你弟弟的一条命,就自己出来!”
在场众人有些轻微的骚动,显然都知道他口中的王武是谁。
荆红追把狼牙项链丢在地上,再次喝道:“看清楚了,是不是你弟的东西!”
人群静默了片刻,一个穿着牧军制服的健壮身影从阴暗处走出来,仿佛被激怒的头狼,眼中凶光闪烁,将杀意的咆哮压在喉咙里。
“又是你!”王武恨然瞪着苏晏,“敢动我弟一根汗毛,叫你直着进来,横着出去!”
说话间,不少牧军各自拿了手边的棍棒,还有夹炭的长钳、耙草的铁叉之类,面色不善地从两边绕过来,隐隐形成合围之势。
荆红追不屑地拔剑:“一群乌合之众,不堪一击。”
苏晏上前一步,对王武平静说道:“你弟弟没事,被我们暂时留住而已,找个地方谈谈?”
王武很想怼他一句“要打就打,无话可谈”,但毕竟没被愤怒冲垮了理智,知道哪怕在场所有牧军都听从他的指令,也未必打得赢荆红追。而他的人马又安顿在苑外,即使这会儿让手下去搬救兵,硬闯清平苑,需要也至少两刻钟时间。两刻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荆红追把所有人放倒在地了。
“我们没有恶意,就想和你谈谈解决之道,否则一旦动起手,必然又要流血死人——你忍心看你的这些昔年同袍白白送死?”苏晏用一种既诚恳,又十分欠揍的语气说,“想必你怂恿他们落草,许诺的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而不是还没迈出苑门,就为了给你充当打手而死于非命,对吧?”
荆红追一剑划向院中用来磨豆子的青石磨盘,凌冽剑气将石磨劈出一道深深的裂痕。
见此高强的武功,牧军们纷纷露出震惊之色,不由自主地后退,心生怯意。有几人忍不住望向王武,似乎希望他给个说法。
王武咬牙,挤出冷笑:“要谈可以,只你我单独谈,让他离远点。”
荆红追目光如坚冰,刺得人遍体生寒:“想都别想,我绝不会离开半步!”
苏晏朝王武也回了个微微的冷笑:“你好像有一点没弄明白,现在占据主动的人是我。我愿意和你谈条件,说明你们兄弟俩还有活下来的希望,否则合陕西都指挥使司几万兵力,真以为剿不灭你们区区一帮响马盗?”
王武脸色忽青忽白,最后朝营堡门外抬了抬下巴。
苏晏颔首同意,转身离开,荆红追提剑跟随。王武趁他们不注意,向带进来的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心领神会,从营堡后门悄悄溜走。
三人走出营堡大门,来到一处无人的草坡下。王武默默盘算着时间,决定示弱拖延:“苏御史想要如何?该不会要我们兄弟束手就擒吧?”
苏晏毫不客气地说:“第一,你们兄弟其中一个已经就擒了。第二,如果你们自首,我会向朝廷求情,从轻发落。毕竟你们劫狱时杀了不少官兵,犯下大罪,如今我就算想招安,也没法再开出免罪的条件来。”
王武怒道:“你就非得逼死我们兄弟俩?”
苏晏叹口气,诚恳地说:“你们这是想自己逼死自己。自古以来,有几个造反的贼匪团伙能有好下场?耐庵先生的《水浒传》看过吧,梁山好汉何等声势,一百单八将多威风,最后结果如何?还不是死的死逃的逃。我实话告诉你,你们成不了事,只会自取灭亡。”
王武噎了口气,眼神闪烁着反驳:“当朝太祖又怎么说?”
当朝太祖皇帝出身贫寒,起于微末,于乱世中自立门户,南征北战最后打下整座江山,开创大铭赫赫一朝。自劫狱一事后,苏晏对王武的野心隐有察觉,但还是没想到,他竟以太祖为艳羡与奋斗的目标,不得不说……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干啊大当家!
苏晏耐心劝道:“彼一时此一时。彼时是民不聊生的乱世,各地动乱蜂起,是分久必合之势,太祖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方能成事。而他也是历史上唯一个能成事的。
“如今国泰民安,虽有乱政恶法,但毕竟只是小部分,经过治理便能解决。绝大部分的百姓还是安居乐业的,并没有人希望天下动荡,战火连绵。至于屡屡侵犯边陲的北蛮,从朝廷到军民都在奋勇抗击中,也不会动摇国家根本。
“你们这样闹,只会让亲痛仇快,平白浪费了国家兵力与钱粮。有这精力,不如率军去打鞑靼呀?把鞑靼赶出瀚海,莫说免罪招安了,封你个将军伯爵也是可能的,怎么样,去不去?”
王武无言以对。
鞑靼人又凶蛮又穷逼,打了有什么好处?他招兵买马自立山头,是为了过更好更舒服的日子,又不是想去战场找死。
苏晏仿佛猜到他内心所想,摇头道:“所以我说了,你们成不了事,就算一时气势汹汹,最终也是败给膨胀的欲望。不如早点认清现实,各司其职,脚踏实地。”
“再回去当马户,不可能。”王武断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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