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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已经严肃了:“给我个准信儿,何时能了?”
贾宝玉一怔,孟固道:“不能说便罢,我只是想着,回去好回话。”贾宝玉道:“也不是不能说,只是我也说不准,这样的事情我不通。不过照势,”掐指一算,“如今已是三月,以张大人之能,月底便可平了。”这里头也有贾宝玉一份功劳了,劳动人民最朴实从另一方面讲也容易相信人,只要给一点希望办一点实事人家就确实相信你。贾宝玉闲来无事,组织人写各种小传单,又收买了不少能说会道的,四下宣讲朝廷政策,加上他本人办事还可以,效果居然很好。
因为张炯把民事委给贾宝玉,贾宝玉就以战乱为由说户籍册丢了,下令乡老领头重新登记户口,然后表明这户籍会上报户部存档。意思也挺明白的,这是站队,登记了的,只要以后老老实实,就是良民。当然,如果你以后再闹腾,咱只好按照户口本逮人了。事实证明没了群众基础是没办法造反成功的,很多乱民里的士兵扛起锄头下山了。原本剿不净的‘匪’,一时之间销声匿迹,只有先前已经聚齐被张炯围了的一部而在负隅顽抗着。张炯发现,把背后交给王子腾还不如交给王子腾他外甥。
张炯用兵又不错,连打再拉加分化。然后按照传统套路,叛徒也出现了,张炯顺水推舟,把叛徒捧得高高的来吸引仇恨。在平安州吸引完仇恨,再带回京里,不出一年就找个罪名砍了,这是后话了。张炯现在最担心的是,怕这股部队从平安州转移到外省去,那罪过就大了,尤其是史鼎处本来就不安稳。
孟固一听,犹豫了一下,慨然道:“既这么着,我还奉旨要请王大人回京的呢,不如等王大人病情稳定了再走。”他的意思是,如果自己能听到捷报,先一步赶到京里,这也是个彩头了。贾宝玉会意,邀他一起品茶。
果然没过几天,张炯就领兵回来了。与孟固见过,领了自己的那一份赏格,就对贾宝玉笑道:“此番你的功劳实在不小,要不是你,事情也没这么顺遂呢。”贾宝玉道:“我什么也不懂,只好少做少错,万事还是要前辈提点呢。”张炯又问起王子腾的事情:“怕不容易善了。”贾宝玉道:“原本就是想能保住家业就不坏了,难不成还能想像原来那样风光?”
贾宝玉心里一直矛盾着,公平地讲王子腾要是继续风光下去真是老天爷还没睡醒,但是王家要是败了,他也难过,毕竟是自己舅舅,毕竟是指点过自己的人。张炯看他这个样子是拍拍他的肩膀:“你想得太多了,说句难听的,自家子孙都顾不过来,哪能人人都照顾周到?你才多大?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你要是出息了,他就是失势也不至惨到哪里。你要是一门心思想捞他反把自己折了进来,才真是……如今这话也能说了,先前我就不看好你过来,幸而你无事也还罢了。这件事情上,你出了主意就不必再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唠唠叨叨说了好久。
孟固得了好信儿,得他的喜鹊去了。这里张炯还在打包行李:“先打发一部三千人往史鼎那里看消息,等朝廷派人来接管平安州,我与你一起拔营后行。”史鼎那里能撑到现在也亏得他底下的人州府县府不傻,硬顶住了史鼎的压力,没再加税。跟着史鼎捞钱他们愿意,跟着史鼎送死他们就不乐意了。平安州殷鉴不远,节度使死了罪名全顶了,他底下的人虽没罪名可也没得着好,一旦乱了起来人命如草芥谁能保证一定平安?
四月初夏,史鼎终于盼来了张炯,贾宝玉还贡献了硕果仅存的两条绦子出去给张炯佩带。贾宝玉为史鼎、张炯作相互介绍的时候,邸报来了。平安州事了,京中议功的同时,又有人议及追究责任。北静王被免了王爵,降位为侯,罚俸三年。(贾宝玉心说,北静王家日子要难过了。)然后是王子腾等战败过的,升官是不要想了,王子腾家奴办的事情贾宝玉没提锦衣卫也会说。这样的大错,都察院跟王子腾关系再好也不可能护着,御史们上了弹章。王子腾只得上了请罪的折子,皇帝一面说自己很失望,另一方面又说皇帝也不是没有人性的,看到一向倚重的家伙这样惨皇帝也难过,好在王子腾自请解职,不用皇帝发话,也算是全了双方的脸面。于王子腾来说是辞职不是解雇,于皇帝来说不用他翻脸不认人,依旧是个念旧情有人味儿的好皇帝。
经此一阵,王子腾彻底垮了,也没心思修理那个欺负他侄女的贾琏了。他不修理,不代表别人不修理——事情却是因为平安州的事而起的。
京中诸事报应来到
当日贾宝玉见有叛军来袭,一面退着,一面也没有坐以待毙,比起惊动已经走远了的张炯和不靠谱的王子腾来说,派个腿脚灵便的人往隔壁州县去请援还比较快。贾宝玉相信接到救援的人是不敢不来救援的,毕竟张炯出马基本上能保证胜利,贾宝玉又是兵部的官员且还是未来的驸马,没几个人敢忽视的,就是拿自己的命去填也得把他捞出来,免得事情传出去说他们见死不救,最后可不是罢官能解决的。
接到了求援信,一面忍痛分兵救援,一面也不忘上报朝廷:我去救了啊,第一时间去救的啊,救不出来,那是张炯和王子腾失职没料到这情况留的兵少了,不干我的事儿啊,我的辖区也要防匪患呢。
消息传到京中,贾珠很快就打听到了,当然,关心此事的人也很快打听到了。其中有一些就是从军中被灰溜溜地赶回京里的人,这些人怎么可能不生气呢?皇帝不再为他们撑腰,张炯假惺惺地带着几个他选中的人上了前线然后报了好几个小功劳回来,弄得自己这些回来的人跟被拣剩下似的成了大家的笑柄。
在王夫人烧香念佛心里骂哥哥的同时,这些人行动了。又有一等人见王子腾根本已经被讨厌了,而荣国府里贾珠在个冷衙门,贾政已经致仕,贾赦早不中用了,贾琏也是个没用的,打起了踩两脚的主意。荣国府开张这么多年,要说没跟人结过仇,真是鬼都不相信。王子腾现在身上还带着官爵,打他的缺的主意的人真是不少,踩倒了王子腾,可不就空出一大肥缺了么?
还有一些心地端正的人,眼看着贾家曾经做过不少恶事,有心揭发也是顾虑重重,打击报复事小告不成反而让坏人警惕消灭罪证就不好了。此时他家中用的人也遇险了,不趁机出手,真是对不起公平正义。至于那位遇险并极有可能转化成遇难的同学,顶多大家不参他,说不定还夸夸他,给他来个死后哀荣。
又有宁国府里也不太平,结的怨仇比荣国府只多不少,要说荣国府还有点让人忌惮的,那宁国府就根本没什么好让人手下留情的了。贾珍又是一个重口味的人,早有人看不惯他了。要说他府中丫环姨娘真不少,名义上全归他了,偏偏他心爱的却不是这些人。细数起来,贾珍看得上、喜欢‘照顾’的,秦可卿是儿媳妇、尤家姐妹俩算是小姨子、还有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侄儿贾蔷……不由得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心理上有问题。
这回吧,他又闲得看上了后街一贾氏同族人家的儿媳妇了,算起来在辈份上是他弟妹。尤氏跟娘家的关系现在是很淡了、荣国府里又不待见她,她又不能没个人说话,便找来后街上的亲戚说说话。后街上的人家都是分出去的旁支,混得好的少,要靠着两府揩油过活的多,被尤氏一邀,家里人巴不得叫上车把媳妇送了过去。不意被贾珍看上了。先前被贾珍看上搞在一起的,至少搞的时候都在宁国府里关起门来搞,这一回消息就颇走漏了不少。
虽然是分了宗,但是直接动荣国府好像有点风险,毕竟宫里还戳着一位带着儿子混的娘娘。干脆拿宁国府来试试水,看看反应好了。有心人从贾珍的私生活开始参起,这是正式的文本,不小心在处理的过程中还发现了他在父丧期间生活不检点,开个聚会聚个小赌,既然是正式被参,还在朝里混的忠顺王岂有不知之理?一听‘去岁于其父丧时’忠顺王打着盹儿反应了一下,去年除了母妃薨了,还有别家办丧事呢?不对!去年我娘死了你居然开庆祝会?忠顺王理所当然地怒了!
京中的纨绔别的本事可能没有,察颜观色的本领还是有一些的,如果让忠顺王在不经意间帮了自己的忙……只要把某些事情捅给他老人家,都不用特意送礼拜托了。虽说有一个恭王爷与在平安州的那个人关系很不一般,不过人死如灯灭,恭王爷真能为一个死人跟大家扛上了不成?打定主意抱成团儿,把各种风言风语传给了忠顺王。
徒忻听了消息之后只是冷笑,综合一下两府分宗的时间,明白人就知道荣、宁两家为什么交恶了。忠顺王正在气头上,徒忻没有直接劝他不要找荣国府的麻烦,只是在跟他哥哥联络感情的时候说了一句:“有用得上弟弟的地方,尽管开口。去年我就奇怪了,怎地好好的一门两公府突然分了家,宝玉那里也不怕人家说他们有了起色就不顾同宗之谊,原来还有这等事在。他也是,居然不早告诉我一声儿,不然去年就正好把贾珍这个混账东西办了,倒叫这王八蛋多逍遥了这一年。”忠顺王的耳朵动了动:“你听到过风声儿?”
徒忻道:“去年圣上不是又钦定了个案子么?审证人的时候,有说漏了嘴的,我本不在意。你知道的,我与宝玉比旁人好些,那时候父皇又为两府分宗的事儿不高兴,宝玉也因些被黜到了兵部,我不想再惹父皇生气又牵累他。也是想不到贾珍这东西居然这样大胆,他亲生父亲的热孝还没过呢,就这样。也不怕老头子气得半夜从棺材里爬出来。不说这个了,我去翻卷宗去,只要哥哥用得上的,都给您找出来,只是卷宗不好随意拿走,您看完了我还得还回去。”
荣、宁分宗的事儿忠顺王是知道的,太上皇是借这个机会打压了一下‘叛徒’荣国府,以此与皇帝打擂台,忠顺王忆起此事,冷哼了一声:“他们倒乖觉,当时就该告发! ”徒忻笑道:“他不是那样的人。别看您现在气成这样儿,当时他要告发了,您也要瞧不起他为避祸而卖亲了。”忠顺王气平了点儿,心理的不舒服还是有的:“小王八蛋,居然还成了妹夫了!你干的好事儿。”徒忻玩着茶杯,笑道:“就是取中的这一条儿。”忠顺王道:“也是。贾珍我却是饶不了的。”徒忻道:“贾珍又干咱们什么事儿了。”忠顺王道:“当日的供词,你把说的人给我,我自去问,不用你担干系,只是圣上问起的时候……”“我必据实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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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治贾珍,光一条居丧不谨就够了。皇帝把他下部治罪,那罪名一条一条地挖,把府中心腹仆人一审,连偷小姨子扒灰与同族通奸都审出来了。皇帝心里也在嘀咕着。前面说了,皇帝是比较想于旧家里面择几个能用的,本来选中了贾宝玉的,但是看他的亲族实在是不像话,要不是近来又发掘出贾宝玉在大局上的那点儿能力,皇帝都有心另择一人来培养入阁了。看吧,舅舅败仗、原来的同宗不顾伦常孝义、远亲史鼎也是个祸头子,姨表兄闹出了人命官司,幸而现在悔过了……
于此同时,都察院上了一章,却是看着王子腾失势,急着摘清自己。墙倒众人推,破鼓乱人捶。皇帝的案头上了一本,却是参贾宝玉于国孝家孝期间偷娶的,原来那位御史被上司压下了本章,心中自然是不乐意的,现在见上司都不顾情意了,自然要申张正义。他还记得上回是上司把事儿压下来的,专门走了个后门儿,找了个同乡把折子塞了进去。这位同乡姓秦名璃。
唐佑是个仔细的人,掂着手里的折子发现感觉不对,细细一看,乐了,他本来是很担心得意门生的,现在么……他等着看笑话了。以唐佑对贾宝玉的了解,死了也就罢了,只要有一口气活着回来,必定会有一副正义、公平、慈悲、宽容又为难的样子,到时候这御史的名声就臭了。
并且……皇帝怎么可能让事关他妹妹的丑闻宣扬出去?只会在小范围内愤怒,然后等到事情真相大白了,诬告的人就要倒大霉了。不知道整个平安州事件到最后就没几个能拿出来装脸面的人么?还来添堵!皇帝现在对偷娶事情有多么愤怒,未来对诬告的人的怒火只会更高。再者说了,唐佑倾向于给贾琏一个大教训,位置越高能力越差的人闯的祸就越大,为了不让他以后拖累自己的得意门生从而拖累自己,唐佑乐于在这些事情上把贾琏的地位打得低点再低点,让他以后拖累人的效果降到最低。
至于王子腾同学,贾宝玉临行前与这位老师有过一番密谈,唐佑并不很担心。
皇帝果然愤怒了,正常的皇帝看到这封奏折,那心情简直就是在看梅花烙了,当场就摔了笔。唐佑见皇帝这样,遂上前开解:“陛下这是因何而怒呢?”伸头假意看了一下,笑道:“本是拿来给圣上解闷权作一笑的,怎地惹您生气了呢?贾宝玉是什么事的人,圣上不信自己的眼光么?再说了,他们那样的人家,要什么样儿的没有,犯得着偷‘娶’?”皇帝平静了下来,着锦衣卫去查,唐佑拦着道:“此事干系到长公主,毕竟也是准驸马,如今正查着宁国府,不如宣了恭敏王来,悄悄的一查,媒是他保的,有事儿他也得担着呢。真有什么,也不用您操心。”
皇帝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徒忻一摇头,还查什么?翻一翻黄历查一查值班表,那天贾宝玉在宫里呢没时间去办‘喜事’。贾珍的小厮全招了,看门的苍头说是贾琏去的外宅,卖香烛纸马的铺子老板说是贾珍着人去他那里买的一应婚庆用品。徒忻拿笔一改,春秋笔法,成了贾珍养着小姨子当外宅,邀贾琏去饮宴作乐。反正户籍上没有显示,贾珍与尤家姐妹早有首尾,正常人谁能想到有人心甘情愿地做活王八的。
徒忻夹着卷宗,邀着忠顺王,带着一个看热闹的徒愉来复旨了。至此,宁、荣两家翻脸的真相大白了。为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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