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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宫里冲出来时,他挨了敌军好几箭,但那时情势紧张,根本感受不到疼痛,心中只有带太子突破重重包围的念头。
箭头锋利,紧挨着皮肉擦过,胸前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燕羽衣低头掀起袖口看了眼,皮开肉绽,真是血淋淋得骇人。夜行衣有防水的功效,鲜红色覆盖在皮肉之上,干涸结痂,像是层特别的盔甲。
西凉人攻破皇城前,他奉命前去宫中办事,皇帝感染风寒久病不起,宫人们也都着了魔似的发了疯病,太医的诊治收效甚微,钦天监说不出所以然,太子便请了外头的江湖游医来,试图碰碰运气。
在此之前,燕羽衣忙于处理军务,家中也有许多事亟待解决,太子便未将此事告知他,以至于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燕羽衣深呼吸,吸入的凉气将喉管冻得发抖,身体数处受伤,以至于他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哪里传来的痛感,强行打断他反复聚拢的思绪。
在最不该放松的时间里,他竟陡生就这么撒手的念头。
无论太子是否与他一墙之隔,皇都都是被西凉人占领的战利品,燕氏,燕氏所有人已葬身兵戈火海之下。
“是我对不起你们。”燕羽衣闭眼,鼻翼酸楚逐层蔓延上来,就连听他悔恨的人都没有,空对一室冷落。
从前在私塾中与通晓古今的先生争得面红耳赤,什么朝代更迭,本就是史书添一笔的事,既然当权者无法再统御天下,那么为何不后来者居上呢。
那日,先生气得拂袖而去,而他也被父亲留在祠堂跪家法。
父亲疾言厉色,斥他不敬先生,不尊君上,燕氏满门因有他这般的少主而羞耻。
燕氏少主啊,多么冠冕堂皇的称号。
燕羽衣额角抵着冰凉的墙壁,潮意顺着他的后背攀爬,胸膛洇湿一片,说不清是泪水还是别的什么。
皇都连绵的火海,烧毁的何止是洲楚打造的半壁辉煌,百姓因此蒙难,却被当作理所应当。
燕氏的尊宠沿袭多少代,便替洲楚皇帝杀了多少人,荡平多少艰险,怎么就到了自己这瞬息倾覆呢。
燕羽衣昏昏沉沉地,耳畔回荡属于父亲的叮嘱,即便父亲大人已去世多年,他也仍记得这个身姿卓越伟岸的男人托起自己,将他架在肩头,面前起伏的山峦尽收眼底。
父亲说:“燕家已经与洲楚皇室紧密相连,血与肉共呼吸,没有了燕氏的洲楚活不成,洲楚被西凉吞没,那些附属我们的部下也会因此被抄斩。”
“我们是海鸟与汪洋的关系,山峦与草木的情谊。”
“所以我们不能停,停不下,你必须舍弃那些没有必要的情感。”
“但不能牺牲自己,因为没有人比你更清楚燕氏,更了解洲楚的难处。”
“我们都是新一任少主的基石。”
燕羽衣:“父亲是家族的主人,也会成为石头吗。”
“是。”父亲答,温暖宽厚的掌心摸了摸燕羽衣的脸:“少主诞生后,家主便已随时准备为少主牺牲。”
踏入朝堂的那刻起,所有人都是被局势随意摆布的棋子。
这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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